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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桶妝仙女 TANK FAIRY》:裝扮與「送瓦斯的」魔幻日常

Updated: Jul 23, 2022

文:Cindy Hsu 徐熙婷 & Chen Yi-Tsun 陳奕村

Tank Fairy

熱愛跳舞和裝扮的小男孩,受挫於生活中不被認同的耳語和輕視,直到遇見了魅力四射的—桶妝仙女!熱愛跳舞和華麗裝扮的孩童,得到一個可以向外人展演真實自我的機會,也暫時一掃因陰柔、酷兒與出風頭姿態與周遭互動,而經常遭人耳語、訕笑、輕視的陰霾。同儕與親友的不認同,也令孩童頻頻受挫。然而,在《桶妝仙女》(TANK FAIRY)導演雷利(Erich Rettstadt)的鏡頭底下,送瓦斯的肉彈甜心搖身一變,成了桶妝仙女,開啟了孩童夢中甚至是淺意識中所嚮往的某個為如童話般的酷異(QUEER)世界,進而帶出酷兒在真實世界中,為了活出自我,所必須歷經的日常體現與掙扎。


除了透過音樂錄影帶 Music Video(MV)風格的影像敘事,來顛覆日常的平凡想像及對比社會依舊保守的風氣外,《桶妝仙女》的拍攝手法,也為台灣酷兒題材開啟了新想像與扉頁。

裝扮作為一種身份轉換


雷利在訪談中提及:「裝扮文化迷人之處,在於舞台上下的身份轉換。」此外,台灣所發展出的裝扮文化,蘊含著一種貼近在地生活的獨特風采。「身份轉換」與「貼近在地的獨特風采」驅使他以台灣的「裝扮文化」為題材創作。


奠基此雛形,經過細心選角及層層構思後,成就這部呈現於觀眾眼前的《桶妝仙女》。


循著導演的思路:「裝扮作為一種身份轉換」,《桶妝仙女》是一部敘述需要勇氣,人們(特別是裝扮與行為不符合社會期待的「酷兒」)才得以「改變現狀」與「顛覆框架」的作品。這種轉變,一方面將揮汗如雨、辛苦男性形象的瓦斯搬運工,翻轉成迷人、有魔力的舞蹈仙女;另一方面,當仙女不在乎自己身材是否稱得上世俗所謂的穠纖合度,並以豐腴肥潤的體態登場時,導演跳脫出過度浪漫女性必須具備素口蠻腰特質的俗套,顛覆了楚腰纖細即是美麗、魔幻且迷人的單一想像。


此幕更透露出,除非社會加諸於人的標籤得以有機會撕下,否則真實的自我難以破水而出,最終無法自悲情或是道德勸說的禁錮或是樣板敘事中解放。唯有「斷開鎖鏈斷開魂結」、翻轉在地教會對酷兒的不實指控,象徵桶妝仙女的自由才得以受到召喚而自瓦斯桶溢出,並透過展現自我的裝扮與熱舞而體現。


「送瓦斯的」桶妝仙女


在台灣,許多傳統老公寓因缺乏天然氣管線的配置,僅能使用罐裝瓦斯,因而發展出特有的「送瓦斯的」服務與文化。當客戶耗盡舊的,需要新的桶裝瓦斯時,撥通瓦斯行電話,「送瓦斯的」就會將填裝滿液化石油氣(LPG)的瓦斯桶扛上機車,或是小貨車(俗稱:發財車),載著瓦斯,前往客戶的指定住所。


台灣人對「瓦斯搬運工」的主體想像,多半是由身材精實的男性(俗稱:大哥)擔綱。大哥通常可以一肩扛起重達40公斤,填滿液化石油氣的瓦斯罐,從公寓樓梯的最底層上樓,爬個五、六層都不成問題。接著以瓦斯桶底座一角為軸心,手握瓦斯桶上緣的手把,不斷地交叉雙手,以畫圓的方式將瓦斯桶滾至家中瓦斯管路的上游,將用完的瓦斯桶卸下,最後換上新的。力氣大的乾脆就繼續扛著。


「送瓦斯的」台灣獨特地景,成了《桶妝仙女》的主要拍攝題材。而瓦斯搬運工的精實大哥形象,在導演Erich的魔幻之眼下,搖身一變,翻轉成騎著粉色機車、蹬著高跟鞋魅力四射的桶妝仙女。


桶妝仙女的出現,讓孩童(也就是劇中的JoJo)寂寞的生活,增添許多色彩。由於平時媽媽管教嚴格,在單親家庭長大的JoJo,不太敢對他人(無論是同儕還是親友)表露自己的喜好。但自從看見桶妝仙女踏著自信的步伐,華麗地將瓦斯送上門,並以手中握的硬棒生財工具,賦予瓦斯軟管神奇的力量後, JoJo不但驚訝,更是欣喜若狂地受到鼓舞。他發現自己其實並不孤單:原來有人像我一樣,喜歡魔幻裝扮和熱舞,也同樣具有酷兒氣質。


受到啟發的JoJo隨後穿上媽媽的洋裝、自製的舞衣,化上絢麗的彩妝,勇敢舞出真實的自我。


台客變裝文化影視計畫


導演Erich:「在美國,變裝文化已經發展得非常純熟。你可以在流行文化、電影、時尚產業、音樂、廣告等不同藝術形式看見變裝藝術家。而台灣,作為亞洲第一個同婚合法的國家,我認為現在是一個非常好的時機來創建一個屬於LGBTQ藝術家曝光的平台。」


因此,來自美國的導演Erich,決定與他的台灣伴侶,一同攜手開發屬於台灣在地的變裝文化影視計畫。


作為台灣在地的變裝文化影視計畫第一彈,《桶妝仙女》的故事發想來自於主演仙女的「瑪麗安」,她在劇中的舉手投足都能令人震撼與鼓舞,觀眾不難感受與察覺到,仙女的舞技與表演天份,應該是來自戲外瑪麗安多年變裝表演,所累積與造就的舞台魅力。另外,飾演孩童的JoJo,則是由年僅11歲的專業舞者—Ryan擔綱。Ryan不僅才華洋溢,其成長背景也正好與JoJo一角不謀而合,導演因此決定將原本設定為小女孩的孩童角色,改由小男孩出演。如此巧合下的安排,反而替《桶妝仙女》添加更多的戲劇張力。


導演興奮地表示:不論演員或是幕後團隊,都像是命中注定安排好的一般幸運。


台灣人所熟悉的「性別認同、酷兒文化」相關影片,大多以沈重的角度切入。有鑒於此,導演決定將「桶裝仙女」定調為,以不同敘事模式陳述悲情與社會議題的喜劇。除了本身就是個喜劇迷外,導演也希望能透過跨越語言、極少對白的歌舞劇形式,將快樂、喜悅、振奮人心的酷兒能量傳遞給觀眾。



台灣日常成為魔幻童話


有別於台灣電影對於酷兒慣用的悲情想像和敘事手法,雷利導演以魔幻、超現實的視角,多重顛覆了台灣在地的生活日常,並展現了樂觀的期望。


《桶妝仙女》突破了性別、階級與職業的刻板印象:「送瓦斯的」勞工形象,為什麼得是虎背熊腰、揮汗如雨的男性?知名變裝皇后瑪麗安所飾演與詮釋的神秘仙女,一樣扛得起沈重並容易造成工人永久性職業傷害的瓦斯重擔。孩童,以及更多人,譬如孩童的母親,在《桶妝仙女》的魔法作用下,也陸續得到啟發,一一地突破既有框架,透過裝扮及跳舞,學習做自己,並跟常規告別。


雖說裝扮與酷兒文化並非台灣特有,在全球化的脈絡下,逐漸自其發源地向外傳播、開展,並催生於現今世界的任一角落,但導演以「送瓦斯的」作為在地文化象徵與敘事背景,將帶有濃厚「西方」與「外來」色彩的裝扮與酷兒文化,揉和於那個鑲嵌著電影主場景的風俗民情與社會結構,成功地化解了裝扮及酷兒文化的在地拼裝與重組,必須全然跟隨與不假思索地複製西方社會所生產與提供的樣板,才是經典、正統的單一想像。也調和了裝扮與酷兒文化於非歐美國家的重塑與再現,必然是非歐美人士崇洋媚外心態使然、作祟下的產物。


台灣的酷兒文化造就了《桶妝仙女》


除了皇后的動感演出外,選曲也是裝/妝扮表演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因此,導演在開始編寫桶裝仙女時,涉略了許多80年代全球酷兒意識抬頭時,與扮裝、酷兒文化相關的流行創作樂曲。其中,來自電影渾身是勁Footloose的主題曲—〈Holding Out for a Hero〉,成為導演創作《桶妝仙女》時的靈感來源。


在台北電子DJ Sonia重新編寫原曲後,〈Holding Out for a Hero〉成了台味濃厚的〈我要女神龍〉。在由曾演出《阿莉芙》的排灣族歌手舞炯恩翻唱下,一股相當台式的酷兒力量,注入《桶妝仙女》中,成為此影中的一大亮點。此外,一位台灣製造的變裝皇后就此誕生與再現。


在台灣,原曲〈Holding Out for a Hero〉並不是家喻戶曉的流行舞曲。年輕觀眾若有耳聞,或許是因為此曲曾是海尼根啤酒廣告的背景音樂,又或者因為曾追過播放此歌的美國知名影集—《高校十八禁》(Euphoria)。鮮少有人知道,〈Holding Out for a Hero〉這曲目,其實與裝扮文化(在歐美國家)發展的淵源密不可分。

導演受訪時表示,〈Holding Out for a Hero〉是裝扮皇后上台表演時,常雀屏中選的經典曲目。在那場被譽為史上最佳裝扮表演的演出中,傳奇皇后Tandi Iman Dupree即是選用這首歌。因此,選用翻唱成〈我要女神龍〉的〈Holding Out for a Hero〉作為主題曲,除了中文歌詞更為貼近台灣文化,不至於令在地觀眾感到陌生外;一樣且熟悉的旋律則是象徵著不滅的裝扮文化經典,並不會因為自海外輸入台灣這異地發展後而間斷。透過台灣社會的獨特發展,裝扮與酷兒文化反而得到以更多樣貌姿態繼續傳承與壯大的機會。


對於變裝文化影視計畫的延續,導演希望未來能將《桶妝仙女》發展成影集:以更多屬於台灣在地風情的日常作為背景,並結合、置入不同樣貌與個性的台系變裝皇后。導演相信,如此顛覆性的娛樂題材,必能成為台灣酷兒在地文化與世界接軌的關鍵橋樑。


文化差異作為多元想像


透過「送瓦斯的」在地輔助,裝扮與酷兒文化就算是外來的,就算在地觀眾難以理解裝扮與酷兒文化的魔幻,吸入過多瓦斯而產生的幻覺、或是瓦斯引爆後所造成的顛覆破壞,皆足以令觀眾產生一種親近日常、超現實卻又不失真的臨場觀影感:「原來,裝扮與酷兒文化的魔幻是勁爆的、是啟發的;它的威力炸毀人們在過去對自我所佈下的設限,解除了阻擋人們往來酷異世界的封咒。一個全新、但早已準備且醞釀許久的多元主體終於可以破繭而出,大方地向外人展現自己是多麽的婀娜多姿、自己的思想與姿態是包容、奔放卻不受壓抑。」


就算海外觀眾不清楚「送瓦斯的」台灣在地脈絡,但他們對裝扮與酷兒文化甚至是對瓦斯、天然氣惡臭的日常理解,早已提供對照根基,促使發展於西方社會外的魔幻裝扮與酷兒文化得以想像。從未親身經歷「送瓦斯的」觀眾,也不至於因為缺乏對台灣文化的認識,最終僅能在導演所營造的魔幻、酷異世界外凝視或投以關注,不得其門而入。


魔幻不僅將「裝扮、酷兒」與「送瓦斯的」,這兩組看似毫無關連的地景橋接起,也弭平了兩者並置後對觀影者所可能產生的文化衝突。 最終避免桶裝扮仙女一影落入「裝扮與酷兒,是西方的、進步與現代的」、「送瓦斯的,是東方(台灣)的、落後與傳統的」這般的過度簡化修辭與評論。


《桶妝仙女》殺青後,已於許多國際影展中獲得不勝枚舉的熱烈迴響及佳績,成功地將台灣短片推廣到國際。諷刺的是,受到文化及觀影偏好差異的在地脈絡影響,回到台灣本土放映的作品,卻僅能迎合小眾胃口,無法獲得來自更多台灣觀眾的青睞。《桶妝仙女》於台灣的在地討論,也就難以比擬此片於國際影展中所得到的回饋。不過,透過導演雷利的視野,近年間存在於台灣社會,酷兒社群也早已實踐,卻無法被看見或是難以想像的多元性/別與生活,終於得以映入觀眾眼簾,提供觀影者一個尊重、理解並關心社會少數的機會與空間。


如同故事中不論階級、身份、身材、喜好是什麼,都能活出自己色彩的仙女與孩童,有別於主流敘事架構的《桶妝仙女》,在導演雷利的詮釋下,更是以貼近社群的觀察與拍攝手法,以不落俗套的詼諧與奇異步調,成功且忠實地呈現那個揉入西方文化卻不減台灣在地獨特性的魔幻裝扮與酷兒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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